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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北影节展映幕后故事：依然有一群爱电影的人

春天，来北京看全世界最好的电影，所以，在北京国际电影节创办后的第六个春天里，今年的北影节展映活动也开始了。

在中国，这样看电影的盛会不多，尽管一直饱受诟病，但不能否认，每一猫王年北影节的展映环节，仍是影迷的狂欢。

3月28日10点，包括《异形》系列、《星战》系列在内的套票开售，共有三十万人实时关注并参与，安德烈·塔科夫斯基作品套票10秒内售空，一天之后，1100套套票就全部售罄。

▲《异形》四部连看，人生能得几次这样的体验？

4月4日12点，北影节正式开放售票，两分钟内出票金额破百万，四分钟内破两百万，一小时后已经出票27371张，突破六百万。

若你也参与或围观过那场抢票大战，你一定还记得，《爱与黑暗的故事》、《末代皇帝》、《卡罗尔》等片在10秒内就被抢光，微博、朋友圈里满屏都是抢到票的喜悦和未抢到票的忧伤，看电影是场狂欢，而这场抢票大战也是另一种狂欢。

▲晒票的都是赢家

见此情此景，我们也不禁好奇，在盛景之前，这些电影是如何走进来的，又是如何被排放出来的，带着太多已知与未知的疑问，我们深入北影节展映腹地——文慧园路3号中国电影资料馆。

从上一届北影节开始，展映活动就由中国电影资料馆筹办，我们在电影资料馆内跟拍采访了一整天，看了影片测试过程，听了字幕员培训，还走进传说中的606室，管中窥豹地听到不少有趣的事儿。

▲606室，北影节展映工作的主阵地

北影节里说钱没意义

第一位受访人你们一定猜得到是谁——奇爱博士，电影资料馆的红沙丹老师。在此次展映活动筹备中，沙丹老师负责策展、排片、宣传等工作。

▲沙丹老师办公室一隅，又乱又文艺

策展就是为展映活动描绘蓝图，相当于展映活动筹备的第一步。从去年十月开始，资料馆内抽调出的一批人员就组成了北影节工作组，大约四十人左右（馆内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大致工作流程是这样的：选片——邀片——排片——测试——放映。

策展工作前期会形成对于整个展映活动的主体思路，之后就是开枝散叶的而后将动摇的手微微地放入实验机的支架上选片和邀片，而这两个环节上最大的难题就是“单相思”，因为，并不是每一部电影都想来参加北京电影展映的（其中的故事后文会详说），所以就这次的展映活动来说，最终的完成度是计划中的80%，而每一部确定下来的电影，都是要花钱买版权的，因为预算有限，所以负责邀片的姑娘小伙子们必须能砍出一手好价，让有限金额得到最大化的使用。

为了保持收支平衡，自然也就有了展映期间的票价问题，从沙丹老师那里我们了解到，电影节不会真正去考量票房是多少，电影节里的票房数量其实是一面镜子，它反映出来的是有多温碧霞少人愿意自掏腰包主动参与电影节。

同时，电影节中放映影片的电影院与平时也不同，日常的商业院线是分账放映的模式，如一部电影的票房收入45%归片方，45%归影院，10%归发行方，有一个观众进场，盈利方就收一个观众的钱进腰包，这种情况下的售票是赚钱。

但电影节展映影片是包场，不管来多少观众，包场的钱已经预先花出去了，在这时候，售票更像是补窟窿，多卖一张票，就多补住一个窟窿。

另外，再给大家科普一个上字幕的知识，因为有太多人抱怨放映时的字幕滞后、翻译错误，这个问题我们也请教了沙丹老师。原来，每一场电影（指没有中文字幕的电影）放映的同时，都有一个字幕员在现场同步敲字幕，他听一句台词，敲一排字幕上去，人工自然无法做到精准。

▲一台电脑，一个人，资料馆的许多工作人员每天都要连敲五、六场字幕

而且，中文字幕是没有办法通过技术手段添加在电影中的，因为有些数字拷贝硬盘需要密钥，密钥是打开数字硬盘的钥匙，且只在一段时间内有效，许多电影的密钥生效期都只在放映时段，所以工作人员无法提前打开影片添加字幕。

除了数字拷贝硬盘，还有一种拷贝方式是胶片，胶片更麻烦，因为胶片是人工换接，难免出现帧数误差，而有一帧的误差都会影响到字幕的呈现，所以这样听起来，还真的是没办法后期加字幕啊。

可以采取转子流量计或质量流量计▲正在测试影片《最后的士达尔文》，字幕员同步敲字幕

邀片妹子花样“撕逼”

要说明的一点是，在实际工作时，上文中列出的大致工作流程并不是线性模式的，因为选片和邀片工作有可能是同时进行，邀片和排片工作也可能是同时的，为啥这么乱？先听听邀片的故事。

邀片这一环节，说白了就是找电影的版权方要版权，花钱买来版权，拿到影片拷贝，接下来电影就可以进行放映了。邀片组大概有五六个人，一人主要负责一个地区的邀片工作，刀刀负责亚洲地区，赵老师负责华语电影邀约，岚负责非亚洲地区的海外片。

▲采访当天正赶上一批拷贝送到，圆形的是胶片，方形的是数字硬盘

总体来说，邀片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根据片子去找片方（指版权方），还有一种是从片方那里选片子，有些片方会提供一部分片单，他们可以从中选择适合进行展映的电影。

例如今年加拿大大使馆提供了一份四五十部电影的片单，他们从中精选出十部左右，但也总有些电影，是不那么易得的，拒绝原因嘛，各种各样。

有的片方会直接拒绝，说“不愿意参加”，如一些美国的独立制片方，因为他们的片子不会在中国发行，从中国市场上几乎得不到任何经济回报，所以人家也嫌麻烦，有时候岚发出的邮件都会石沉大海。

比如《聚焦》，电影发行公司一直不乐意，又增收各项费用，扯皮一直进行到电影放映前一天，拷贝盘才寄到，连夜测试审片之后，第二天就该放映了。

▲奥斯卡最佳影片《聚焦》展映，我们实实在在与国际接轨了

也有片方是因为在内地有公映计划，担心参加展映会打乱原先的宣传安排，或者形成不好的口碑。

如二月份刚在国外拿奖的一部华语片，赵老师各方联系努力很久，最终还是没能进行公开展映，只办了一场内部观影。

还有时候，电影背后的几方掌权人意见不统一，让版权问题陷入“混战”，比如岚邀约一部外国电影，并邀请嘉宾出席活动，负责嘉宾的机票与住宿费用，交换条件就是免费提供电影拷贝，这时候，电影制片人说愿意，因为飞机他坐了，酒店他住了，但制片公司却不愿意，因为他们要免费提供拷贝却没好处。

所以一部电影能不能走出“家门”，有时候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在邀约外片时，岚还碰到一种情况，就是片方担心影片来参展会被删减，如涉及敏感题材的《卡罗尔》。

《卡罗尔》的邀片工作折腾了两个月，之前很早就已经确定下来，但在签合同之前，片方又不愿意了，为了让老外相信自己，岚一篇接一篇地写了好多小作文，每一篇都三四千字，用各种方法，甚至开出声明保证不会删减电影，英国大使馆和英国电影协会也帮着说情，最终才把《卡罗尔》的版权争取过来。

▲卡罗尔越美，电影走进北影节展映的难度就越大

如果说以上的种种博弈都是过关，那么对刀刀来说，有一关她是没办法跨过了——找不到版权方。

众所周知，这次展映的银河映像单元中来了不少电影，但呼声最高的《枪火》却没能放映，因为，找不到版权方啊！银河映像制作的大部分电影版权都零散各处，有一些被刀刀找回来了，有一些只能收到永恒不变的回复“片子（的版权）肯定不在我手里，但在谁手里我也不知道”。

▲这次北影节上与《枪火》无缘相见，但愿有一天能相遇，版权拥有方你快出来！

当排片表发出之后，还会出现跳票的现象，这种问题在华语片中存在较多，因为华语片的邀约与承诺多是口头契约，不像外片需要签署合同，所以有叮当些电影片方虽然说好了要来，但他可能在任何时候突然撤展。

如今年一部已经被放上排片表，却没有放映的华语动画电影，这让邀片和排片的工作人员很无奈也很被动。

就算成功买下版权，拿到了拷贝，你以为就不会出问题了吗？NO！

还会出现密钥错误，拷贝影片版本错误，场次价格前期计算错误找来讨价还价的，简直是放映不息，麻烦不止。

有一次，片方寄过来的拷贝版本错误，邮寄正确的版本时间又来不及，岚他们只能广发朋友圈求人肉运送拷贝，幸好，最后找到一个当天班机从英国回国的朋友，将拷贝带了回来。

听着刀刀、赵老师和岚讲起她们邀片的经历，似乎她们就像超级玛丽，每一部电影的邀约都是一场历险记。

鼓励大型航运企业进驻海南▲606室内的办公人员

不用机器的人性化排片

关于具体的排片事宜，我们采访了广东女孩婷婷，她是沙丹老师的助手之一，在两个星期的时间内，沙丹老师、婷婷及另外一位助手完成了此次展映中500部影片的排片工作。

500部电影，如何平均分配到每个地区、每个时间段，如何保证场次的衔接和电影内容的关联性，如何将不薄荷叶同类型的电影匹配到不同气质的影院，当500部电影甩在你面前，让你去排列的时候，或许那就是一锅粥，但婷婷他们做出来了。

▲花花绿绿的显示屏，就是通宵排片的那些日子里最深刻的记忆

婷婷说，他们的排片表是纯手工打造的，因为都是三个人一点一点商量出来的。

排片第一步是划分影院，这次展映活动中共有25家影院和5所高校，把这三十个点排列在地图上，接着设置分区，比如天幕新彩云国际影城、华星国际影城靠近北三环，辐射海淀区，所以算一个组团，北京沃美影城（常营店）、金逸国际电影城（朝阳大悦城店）算是另一个组团，有了组团，就可以将影片分布从点对点转化成点对面了。

下一步，是对参加展映的影片划分等级，划分标准包括影片的热门程度、可以放映的时间段、嘉宾到场情况等，首先安排的是有限制性条件的影片，之后排列变动性较大的影片，将所有影片的分布和场次嵌入几个组团当中。

放映时间安排也要讲究，商业影院的放映基本上是周末四个时段，工作日两个时段，一长一短搭配。

但在给影片选影院的时候，婷婷他们也会将电影院的气质考虑入内，例如三里屯的欢乐美嘉影城肯定要放映时尚热门的电影，所以安排了《七年之痒》、《末代皇帝》，电影资料馆是骨灰级影迷的聚集地，所以在这里会有《党同伐异》、《伊凡雷帝》的放映。

▲这次展映的《末代皇帝》是4K修复版本，那票真是分分钟就空了

接下来还有更细的一步，在排片时，他们会尽量避免同一天放映的片子相似，也希望前后放映的两部片子间有某种联系，所以，《风柜来的人》和《洛可兄弟》被排放在一起，因为两部电影都呈现了一个时代的变迁，《晚春》、《山之音》和《海街日记》排在一起，因为它们都是发生在镰仓的故事。

层层细化后，有了初期排片表，之后，婷婷他们会根据邀片信息的实时更新，随时做出调整，如把要撤展的影片取消，把版本不对的影片调换影厅等，在公开发布的第一版排片表之前，他们已经做了至少二十次的修改和调整。

▲正在接受培训的字幕员

对于沙丹老师、赵老师、岚、刀刀和婷婷这样的工作人员来说，尽管他们事无巨细、尽善尽美地在每一个方面努力着，但开在帝都的北影节，就是存在着一些你懂我懂人为无法改变的问题，也面临着一条漫长的扬名立万之路，毕竟，这不是戛纳也不是威尼斯，这里的人说着中国话，人在努力，电影也需努力，在发达那一天到来前，许多事就是无可奈何。

后记

下午六点钟，一天的采访结束，电影资料馆的606室仍旧像我们上午来的时候一样，没人离开。采访奇爱博士时，他说：“我们很辛苦，不辛苦是不应该的，辛苦不需要你们去宣传，只是当我们力所能及，还让大家不够满意的时候，希望大家多多谅解。”

那天回家路上，我想，这里有一群爱电影的人，我愿意把他们的故事好好写下来。所以，我希望我做到了。

（文中部分图片由中国电影资料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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